丁玲玲家又破又小，沒有院子，只有一個小廳堂，一個小廚房，一個小臥房，房頂上蓋著茅草，墻體都是土磚，風吹日曬的，看起來搖搖欲墜。

房子裏一股黴味，想必是經常漏水，東西都發黴了吧！還好主人勤快，家裏除了破舊，倒也幹幹凈凈的。

丁玲玲的娘方玉蘭正坐在門口紡線，看到有人來了，衣服像是丁傻妹的，看臉卻不太像，不由問道：“你是誰？”

丁傻妹漾起一個甜甜的笑容：“玉蘭嬸，是我，傻妹。”方玉蘭的丈夫是丁傻妹父親丁鐵牛的弟弟，丁傻妹當然要喊一句玉蘭嬸。

方玉蘭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：“真是傻妹？”她走過來，把丁傻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：“真是傻妹！”

她好像想到什麽似的，緊張地問：“傻妹，誰幫你洗的澡？告訴玉蘭嬸，我喊人打他去。”

丁傻妹一聽，知道她想岔了，趕緊說：“玉蘭嬸，是我自己洗的，你別擔心了。”她拿出筐子，“玉蘭嬸，我還抓了些小魚給你和玲玲補補身體。”

方玉蘭看著筐裏的銀魚和巖魚，心裏熱熱地：“傻妹，你可算懂事了！聽玉蘭嬸的，把這些魚送回自己家去，給你爹和你娘吃，讓他們也誇你會幹事！”

她說著，把筐子推給丁傻妹，丁傻妹拿住筐子：“玉蘭嬸，我知道你對我好，可我爹那個人你也是知道的，你幹再多的活，做再多的事，他也不放在眼裏的，我沒好的時候，他都那樣對我，要是我好了，指不定要幹多少活呢，最後還不是得像二姐一樣，五兩銀子就賣給別人了？”

方玉蘭沒有繼續再說讓她把東西帶回去的事兒，反而吃驚地看著她：“傻妹，連這你都想到了，要是別人知道了，誰還敢再說你傻？”

丁傻妹搖搖頭道：“我爹打我這一頓，確實把我給打醒了。可是玉蘭嬸，我好了這件事兒，除了你和玲玲，可千萬別對外說。”

方玉蘭也知道她爹的秉性，點了點頭。

說話間，丁玲玲也回來了，臉上還帶著淚，方玉蘭見了，連忙上去問：“玲玲，怎麽啦？”

丁傻妹也趕上去：“玲玲，你沒事吧？”

丁玲玲張了張嘴正要說，看到丁傻妹也在這裏，就沒說出口，只是看了她娘兩眼，搖了搖頭。

丁傻妹明白她們肯定有什麽秘密，趕緊把筐拿出來給丁玲玲看：“玲玲你看，我抓了好多小魚，咱們中午做一頓魚湯吃，怎麽樣？”

丁玲玲看了看筐裏的魚，畢竟是小孩子，很快就被銀魚吸引了註意力：“傻妹姐，這銀色的小魚是什麽呀？”

丁傻妹笑道：“這是銀魚，我已經洗幹凈了，下午讓玉蘭嬸拿到外面曬幹，之後煎一煎，倒一鍋水，水開了之後再打兩個雞蛋，放點蔥花，不知道多好吃呢！”

丁玲玲一臉期待地聽著，雙眸中充滿了幻想之色，之後就暗淡下去，低著頭囁嚅地說：“可……可我們沒有多少油了，也沒有雞蛋。”

方玉蘭也是滿臉愧色：“玲玲，都怪我，上個月家裏唯一下蛋的老母雞也死了，家裏現在幾乎是什麽也沒有了……”

屋子裏頓時彌漫著一股悲哀的空氣。

丁傻妹卻笑了：“那我們就先把銀魚曬起來，等什麽時候有了油有了雞蛋再吃也不遲啊！”

方玉蘭擡起頭看她，深黑的眼波深處，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淒涼：“傻妹啊，真有了雞蛋，那也得拿去換錢，哪能就這麽吃了？吃完了怎麽辦？”

丁傻妹親熱地攬住她的胳膊：“玉蘭嬸，那就等到我們不用賣雞蛋的時候再吃！反正銀魚曬幹了，明年都還能吃，怕什麽？”

方玉蘭聽她這麽一說，雖然心裏還是不以為然，但覺得自己不能拂了孩子的好意：“好好，那就到那個時候再吃。”

丁玲玲一聽，頓時歡呼起來。

方玉蘭看了看她，不知怎地，眼睛一酸，就要掉下淚來，忙轉過身：“餓了吧，我蒸了幾個野菜粑，傻妹，你也一起來吃吧。”

丁傻妹剛喝了一肚子的魚湯，哪裏還有肚子去裝野菜粑，跟著一起到了廚房，看方玉蘭端出了幾個小的可憐的野菜粑，遞給她和玲玲：“快吃吧。”

就這麽點東西，別說三個人吃了，一個人吃都不夠，丁傻妹想起昨天玲玲送來的粑好像比這大多了，不由問道：“玉蘭嬸，這粑怎麽這麽小？”

方玉蘭被她一問，嘆了口氣，說：“……沒什麽，我琢磨著我和玲玲這幾天胃口不好，就沒做得太大，免得吃不下。”

丁玲玲一邊啃著野菜粑，一邊說：“娘，我、我胃口好。”

丁傻妹接著問道：“玉蘭嬸，是不是家裏餘糧不多了？”

方玉蘭想，告訴你也是白白增添煩惱，還是我自己扛著吧：“沒有的事兒，真的是玉蘭嬸吃不下——玲玲，你要是能吃得下，娘這個也給你。”

丁傻妹把丁玲玲手裏的耙拿下來：“都別吃了，不是還有別的魚嗎？我們做一鍋魚湯，就這野菜粑，怎麽也能對付一頓，玲玲這麽大的孩子，吃這麽點東西肯定不夠的。玉蘭嬸，我來做吧。”

說著，她利索地把所有的野菜粑放回陶碗裏，用刷把把鍋刷幹凈，對方玉蘭說：“玉蘭嬸，家裏還有油嗎？”

方玉蘭也有點餓糊塗了：“還有點，我去拿來。”

橫豎都是快餓死了，還留著給誰吃？她真去把油都拿來，不過也就油壺底下一丁點了。

丁傻妹手腳麻利地把魚處理好，喊丁玲玲幫忙生火，把竈燒得透亮，油刺啦一聲倒進鍋裏，再把魚倒進去稍微煎一煎，又丟兩頭野蒜進去，整個廚房裏熱鬧極了，也香極了。

丁玲玲聳著鼻子嗅著空氣裏的魚香：“傻妹姐，魚好吃嗎？”

丁傻妹心裏也一酸：玲玲連魚都沒吃過！

燉魚的時候，方玉蘭讓丁傻妹把褲子脫下來，替她縫好了，又拿了幾條碎花布帶子給丁傻妹收好，讓她頭發幹了之後紮起來。

她不是丁傻妹的母親，卻勝似母親。

一會兒魚湯燉好了，丁玲玲和方玉蘭早就餓了，就著魚湯吃野菜粑，吃得滿頭大汗，丁傻妹卻只有一下沒一下地喝點湯。

方玉蘭覺得蹊蹺：“傻妹，你也吃啊！”

丁傻妹笑道：“玉蘭嬸，今天早上我去抓魚的之後已經吃過啦，以後魚是缺不了的，就算沒有油，有魚湯也總比餓肚子強不是？”

方玉蘭驚喜地說：“傻妹，你真會抓魚呀？我還以為這些魚是你在哪裏撿的呢。”

丁傻妹點點頭：“真的是抓來的。所以玉蘭嬸，你暫時就不用擔心吃的問題了，我抓了魚就送來！”

丁玲玲揚起小臉：“可是傻妹姐，你怎麽就突然變聰明了呀？”

丁傻妹摸摸她的頭：“玲玲，我不是說過嗎？我被我爹打了之後，腦子就變好了。但我變好的事可不能跟任何人說，要不然就再也沒有魚吃啦！”

丁玲玲點點頭，看著漸漸變少的魚湯，欲言又止。

丁傻妹看出她一直又心事，就問她：“玲玲，有什麽事你就說吧，傻妹姐你還信不過嗎？”

丁玲玲不由自主看了方玉蘭一眼，方玉蘭沖她點點頭，她才囁嚅地說：“我，我想把魚湯給遠山叔也送一點過去。”

丁傻妹想起來，這個遠山叔就是上次丁玲玲嘴裏說的，送兔子的單身獵人，心想是不是這兩家有什麽來往，正要說話，忽然看到方玉蘭滿臉通紅：“玲玲！……你遠山叔吃不吃魚湯，跟你什麽關系？別管閑事……”

丁傻妹頓時好像明白了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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